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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艺术人生集》】一个「为人作嫁」者的追求——记书籍装帧艺术家戴卫
文章来源:2010-08-19 13:59:51 来源:艺术家提供作者:徐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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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苦的历程
  好陡的山!  
  戴卫背着画夹,呼哧呼哧地攀登着。到大凉山插队落户已经六年多了。他当时是为了艺术的追求才来到这儿的。眼下,翻过这座大山,就是彝族聚居的堡子。戴卫知道,那儿有他取之不尽的艺术的矿藏……终于,他攀上了山顶。他真想先描一幅《彝寨远眺图》。他打开画夹,扉页上,一帧带翅膀的「小天使」石膏素描扑入眼帘。哦,这是他少年时代的第一幅习作,是有意识地留作纪念的。这使他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候,他不也是一个翩翩欲飞的「快乐的小天使」么?
  ……戴卫的童年,伴随着共和国初升的朝阳。从六七岁起,他就喜欢画画。不过,他总是不按「常规」走路,常常「独出心裁」。课堂上,老师在上面讲,他却在下面画画儿;老师教画画儿,他又嫌图形太简单,自个儿开始做木偶、做皮影了。在少年宫美术组里,老帅教静物写生,他却对生动可爱的「小天使」石膏像发生了兴趣。等到大家都画小天使时,戴卫又开始试着学搞雕塑了。同龄的孩子们还处于临摹阶段,戴卫早已按自己的想象和理解搞起「创作」来。十二岁时,戴卫在《四川日报》《红领巾》等报刊发表的绘画作品,剪辑起来竟有两大本!他画的《巴黎公社的四个小鼓手》被送到国外展出,还在民主德国获了奖哩!
  戴卫,成了名噪一时的「小画家」。
  初中毕业,他考进了四川美院附中,并且当上了班长。他出类拔萃,品学兼优。然而,他性格中不「安分守己」的一面,很快与现实发生了冲突。当时的美院附中不提倡学生搞创作。早慧的戴卫感到这是一种束缚。他开始想入非非了—如果能像高尔基少年时代那样,在伏尔加河畔拉纤、扛活,尽早地接触大自然和劳动人民,当一个「民间画家」,那有多好啊!
  终于,一九六四年的某一天,高才生戴卫突然「失踪」了!
  原来,那时正碰上全国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第一次热潮。戴卫想,下乡去当「农民画家」,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他不辞而别,跑回成都报名参加了首批知青训练班。
  在人生的关键路口,年轻的戴卫又一次独出心裁!
  他选择了偏僻、苦寒的凉山彝族地区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他把落户的西昌知青农场当作「画家的摇篮」。他满脑子的罗曼蒂克……
  不久,那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从城市席卷到农村。
  有一天戴卫出工归来,祗见农场到处贴满了大标语、大字报。「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画家戴卫开火!」他脑袋「嗡」地一声,一下子全懵了!
  原来,农场里有人偶尔翻到几本旧杂志,发现当时正在报上点名批判的几篇「黑文」—李伏伽的《师道》、马识途的《清江壮歌》、艾芜的《南行纪》等,文中的插图,竟然是戴卫十几岁时的作品!这在当时是惊人的「罪证」。
  压抑,苦闷,孤立……戴卫第一次尝到了世态炎凉。
  这一场疾风骤雨之后,知青农场解体了。戴卫和几个伙伴,来到安宁河畔的一个穷队插队落户。没有住房,全靠白手起家修筑干打垒的简易土棚;没有粮食,一边借粮糊口一边播种插秧,有一次戴卫竟昏倒在秧田里。
  「农民画家」没当成,却捞了顶「黑画家」的帽子。「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在大凉山下的安宁河畔拉起了沉重的生活之纤。
  在这艰难的关头,能与戴卫合力拉「纤」的,是当年结伴下乡、而今正热恋着的蒋晓云。
  苦难中的爱情瓜熟蒂落,戴卫和蒋晓云结成了伉俪。婚礼简单得以茶当酒、以葫豆作喜糖。新房里,旧床单和用纱布自做的蚊帐都用颜料染成相宜的色彩,俨然崭新。毕竟是画家,用艺术「粉饰」了生活,寒碜中不乏美的追求。
  婚后一年,为了维持即将「添丁」的一家温饱,戴卫去学漆匠,学木工。画家在图纸上挥洒自如的线条,碰上木头却不听使唤,一连给人家做了六张写字台,到头来抽屉却怎么也抽不开,结果是主人拒付工钱。
  茅草棚里,他们的小男孩呱呱坠地。戴卫和晓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是的,苦点没什么,希望在于未来。
  一天晚上,风雨大作。四壁透风的屋子里寒气袭人,刚满月的孩子突然高烧不止。可山村缺医少药,离城又远,到后半夜,患肺炎的孩子死在母亲怀里!
  夫妻二人,痛哭失声!
  笫二天,戴卫拉着架车掩埋了孩子的遗体。从家里到坟地,不到一里,然而好长!每走一步,他都强撑着,他都有一种空落落的破灭感;理想与现实,拉开了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冷清的小屋里,晓云接连好几天茶饭不进,泪水不干。
  「生活已经够苦了,如果我们再愁眉苦脸,那就太窝囊了。任何情况下,精神不能垮掉」 !秉性坚强的戴卫提醒妻子,也警醒自己。作为家庭的男子汉,戴卫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从此,他们拼命找书看,用文学名著充实自己:《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约翰•克利斯朵夫》《牛虻》……两颗未泯的年轻的心,不肯屈于厄运的重压,他们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他们瞩望着生活的转机、社会的曙光。
  从困境中抬起头来,戴卫重新拿起了丢弃已久的画笔。
  为了尽快恢复「手气」,戴卫把画纸钉在门上、墙上,把画笔带到田间、地头,有空就画。年复一年,他为当地老乡画了几千张散篇速写;他应邀到甘孜州画领袖像的几个月,跑遍了丹巴云母矿、贡嘎大草原,为数不清的工人、牧民画了人像素描,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他借调到西昌展览馆工作期间,到米易、盐边、冕宁、会理等地深入生活,在大小凉山偏远的山寨、苦寒的堡子,在温暖的火塘边,在语言不通的彝族兄弟姐妹中,戴卫汲取了丰富的素材,重新燃起了创作的热情……有一次,西昌文化局筹办画展,戴卫应邀前往作画。工作人员正张罗着,准备请几个身强力壮的临时工,把楼下那几张笨重的乒乓球台搬到顶楼的展室。未料戴卫二话没说,拱起一张台桌呼哧呼哧就往楼上爬。原来,他当知青时年年打谷顶拌桶,练就的功夫正好派上用场。「画家顶台桌」一时竟传为美谈,而戴卫呢,却是有意识地磨炼意志,让自己永远保持着那股子拼搏的劲头。当时的生活水平每天祗能吃两顿饭,戴卫常常熬夜作画,到后半夜饿极了,就用几勺炒面泡上一杯水聊以充饥。长此以往,造成了严重贫血,以至有段时间,全靠一位好心的赤脚医生开「后门」给点口服葡萄糖,以补充起码的营养,支撑创作的精力。
  在凉山的这一段艰苦历程,戴卫至今不悔。而今,每当事业上需要继续攀登新的「峰峦」时,他就用当年那种顶台桌登高楼和开「夜车」吞炒面的艰苦奋斗精神激励自己。他说:「要是现在吃不得苦,过去的苦就算白吃了!」
名家的首肯
一九八三年,七月的一天。北京。木樨地。

  匆匆赶路的戴卫,浑身早已热汗涔涔。看上去,他是个四十岁左右体魄健壮的中年人,宽阔的前额,大眼浓眉,显得粗犷而又爽朗。他从成都来京,今天是第四次去拜访著名戏剧家曹禺。作为从事书籍装帧设计的美术编辑,前不久他完成了《曹禺戏剧集》的封面设计和插图,交给曹老过目。他再次登门拜访,就是想聆听老作家最后的意见。
  曹禺的家到了。开门的,是曹禺夫人李玉茹。曹禺闻声从里屋出来。天太热,年近古稀的剧作家祗穿着衬裤、拖鞋:「你看我这样太不礼貌了!」戴卫忙答:「没关系,您是大师嘛。」曹禺哈哈大笑:「大师也得穿衣服呀!你就是专门为书籍『穿衣服』的,书跟人一样,要是不穿衣服,那可难看了啊!」曹禺诙谐地边说边把戴卫迎进屋里。
  宾主品茗寒暄,话题很快扯到装帧上去了。曹禺对于戴卫为他的剧本所作的装帧、插图,很是夸奖评论了一番。「玉茹,」少顷,曹禺突然起身,「你陪戴卫坐一会儿,我耽搁一下。」说完,径直往书房去了。
约摸半个小时,里屋传来曹禺招呼的声音,戴卫紧随李玉茹走进书房。
  书桌旁,戏剧大师赤裸着上身,用毛笔刚写完一帧条幅。旁边,有五六张草稿,看得出来,他在措辞上很费了一番斟酌。曹禺郑重地签上名字,盖上图章:「来来来,戴卫,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戴卫凑近桌旁,一幅墨迹未干的行书单条呈现在眼前:
  中国装帧艺术自陈老莲先生的创作起,才受到重视。「为他人作嫁衣裳」,一般艺术家都认为是下乘,而不知装帧本身就是伟大的艺术。戴卫同志是八十年代有远见、有才能的大装帧艺术家,凢是经过他的采笔为著作画的装帧与插图的人,无不佩服,尢其是膺赏他的高尚风格与艺术道德,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书向
戴卫同志致敬
曹  禺
八三年七月廿二日,北京

  读着读着,戴卫的眼眶潮润了。半晌,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话:  「曹老……您……过奖了,我实在……实在不敢当呀……」
  戴卫带着这沉甸甸的厚望和鞭策,告别曹禺回到寓所。他百感交集。曹老的话,使他回忆起许多难忘的往事……
  一九七九年,戴卫刚从西昌文化局调到四川人民出版社从事美术工作,总编辑就把著名作家茅盾的长篇小说《腐蚀》交给他设计。这,并非盲目的信任;原来,这位总编辑正是「知遇」戴卫的「伯乐」呢。就是他,发现了戴卫的才华,亲自抱着一大摞戴卫的美术作品,去叩省委组织部部长的门,举贤荐才,把戴卫调到了四川人民出版社工作。
  紧张的三天三夜之后,《腐蚀》的装帧设计稿摆在编辑们的面前:封面上,一个肩披鬈髪、身穿藏青色旗袍的妖艳女人,惊惧地半坐半躺在一片黑暗之中;左上角,以黄色的黑体字突出「腐蚀」二字。这部以解放前国统区女特务作为主角的名著,戴卫居然把「反面人物」通过变形处理画到封面上了,这在当时,算是大胆的突破。这样一幅装帧设计,引起了一些争议。总编辑提议征求茅公本人意见。封面和内文插图寄到了北京。当时正患重病住在医院的茅盾,看完草图后面带喜色,立刻让亲属以他的名义回了一封电报:「封面、插图均感满意。」
  茅盾的八个字,分量可不轻,为戴卫的独立思考、勇于探索鼓了气,壮了胆。
  不久,戴卫接受了巴金的《探索与回忆》的装帧任务。他在封面上用速写画的方式描了一幅巴老的肖像,整个设计的色彩、结构和布局,给人以朴实无华、高雅谨严的感觉,与作家本人的文风、人品不谋而合。巴老看后,觉得是平生最满意的一幅肖像,特意让他女儿来川时专程到出版社致谢。之后,巴金又陆续看过戴卫的一些装帧作品,他曾由衷地称赞这些作品「可与国际上任何装帧艺术比美」……
  一九八二年,四川人民出版社重印著名诗人艾青的诗集《归来的歌》,征求诗人对出书的意见。艾青说:「我希望能设计一个像《李瑛诗选》那样格调较高的封面。」
  《李瑛诗选》的设计者,正是戴卫。这本诗选,是李瑛三十多年诗作的精华。诗人戎马倥偬的生涯、飞鸿雪泥似的足迹、海阔天空般的多样的人生,决定了题材的多样。戴卫想,为这样的诗集设计封面,关键是要抓住书的灵魂,追求「概括意境」。在精心构思中,戴卫祗用了一个单色,杂以一道较粗而又不规则的蓝线和几根随意而又柔和的细线,却留下大量的空白:是空潆的天宇?是飘逸的白云?是迷茫的大海?是广袤的原野?都是,又都不是。疏疏几笔,深得「诗趣」之妙。难怪,早年曾工于丹青之术的当今诗坛泰斗艾青,也垂青于这样高格调的封面了。
  艾青的「希望」没有落空。在设计《归来的歌》时,戴卫匠心独运,采用了象征手法:晴明的天宇,矫健的翔鹰,使人联想到历尽磨难销声匿迹的诗人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终于「归鸟」复来、奋翅翱翔的怡然之乐。简练而富有诗意的构图,提供了充裕的遐想空间,使艾青非常满意。
  一九八三年,著名美籍华人作家聂华苓的长篇新作《千山外,水长流》即将在四川出版。她特意写信请戴卫装帧、插图。《千山外,水长流》是一部优美动人的小说,现实与历史,西方与东方、战争与爱情血脉般交织在一起,中美人民的真挚情谊、人类崇高深广的爱,犹如江之水,夜之火,母之乳……使戴卫读来爱不释手。由于小说描写的主要场景在美国,戴卫参考了许多有关美国生活的书报、画刊、资料。他尽量发挥工于人物画的特长,用娴熟的速写技巧,努力使笔下的人物、环境具有异国他乡独特的韵味和风情,有意识地追求一种有现代感的、轻松活泼的艺术效果。
  装帧精美的《千山外,水长流》,带着油墨的馨香,远涉重洋,寄到了「千山外」的美国。聂华苓和她的丈夫—美国当代著名诗人保罗•安格尔看后,喜不自禁;聂华苓女士当即回信说:「书中的插图很传神……这是感人的艺术!尢其是老夫妇的插图,很像我心中所写的美国老人,连保罗•安格尔也拍手叫好。」
  读着这异国来信,戴卫会心地微笑了。
  每一次成功,都给戴卫带来由衷的喜悦。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用戴卫自己的话来说,「人们看杂技表演时,祗看见演员在台上熟练的技巧和轻松的微笑;而那练功时的艰辛与汗水,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却全都隐到幕后去了。」在艺术追求的道路上,戴卫也曾经历过许多「台下」与「幕后」的艰辛……

执着的信念
  一九八二年,中国画研究院在颐和园内藻鉴堂举办「人物画创作研究班」,班主任黄胄,指导教师有叶浅予、李可染等。戴卫应约来此习画。
  一天晚上,已是午夜过后了,戴卫还在灯光明亮的画室里工作。地下铺着刚刚完成的一幅古装人物画《李逵探母》。那饱蘸深情的笔触,那独具个性的人物形象……戴卫似乎沉入了艺术的「醉态」与梦境之中,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当年在凉山,在农村,他见过多少善良的老妈妈,见过多少粗鲁的壮汉子,那些刀砍斧削、棱角分明的形象,这时都一起汇聚而来,衍化为笔下的典型人物;而戴卫所要追求的,是「惊心动魄、催人泪下」的艺术效果……
  《李逵探母》在人物画研究班很快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被选送参加全国选题画竞赛,在四千幅参赛作品中名列前三名,获评委的全票。后来又被中国画研究院收藏。
  在藻鉴堂,戴卫的激情和灵感如涌泉喷发,又接连创作了以凉山彝族生活为题材的《老木苏的劳作》《参加婚礼的人们》以及《阿Q画押》《杜甫诗意》等一大批国画,其中多数被研究院收藏。年轻的戴卫一下子引起了前辈和同行们的瞩目。
  戴卫从北京回到成都,回到了家中的画室「风骨堂」。此时他已经入了党,并担任了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副总编。他的画室是根据《文心雕龙》「风骨」篇命名的。「观其风骨,名岂虚哉!」此话,在藻鉴堂妙手丹青、泼墨写意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而眼下,风骨堂几案上,却堆满了各种需要他严格按照设计通知单进行装帧设计的「任务」,各种小样、色样、草图、墨稿,以及各地约请他设计的函件。被难以遏止的国画创作冲动搅腾得心痒手痒的戴卫,面对着一大堆亟待缝制的「嫁衣」,一时竟有些茫然。这时,不少好心的朋友又来规劝,「还是专攻国画吧,你完全可以成为杰出的画家!而书籍装帧毕竟从属于书,说到底还是『为人作嫁』啊!」
  前面的路,究竟该怎样走?戴卫的思想斗争是激烈的。
  然而每当这种时刻,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幕幕难忘的情景:新华书店的橱窗里,摆着戴卫精心设计的各种图书,那精美考究的装帧,那色彩缤纷的封面,吸引着络绎不绝的购书者,或捧书欣赏,或啧啧赞叹,或「金屋藏娇」……广大读者从祖国的东西南北寄来书信,各地新华书店、出版部门也反馈回来不少信息,称赞他的设计「别开生面」、「情趣高雅」……他设计的「小图书馆丛书」、张乐平《三毛》系列连环画等「套书」,已经发行了数十万套,受到千百万少年儿童读者的衷心喜爱……几年来,戴卫设计了六百多种书籍封面,绘制了近千幅插图。这些书籍,遍布祖国各地,走进了千家万户,受到社会各界的欢迎。在书籍装帧界,戴卫真可谓成绩斐然。他设计的《二马》《归来的歌》分获一九八○年、一九八一年全国书籍装帧优秀作品奖;《腐蚀》《结婚》《李瑛诗选》《聂鲁达诗选》分获一九八一、一九八二、一九八三年西南西北九省区书籍装帧艺术奖;在另一次九省区书籍装帧评奖中,戴卫独占鳌头一人就拿了八个奖!在全国第三届书籍装帧艺术展览评奖中,《千山外,水长流》以优秀作品获荣誉奖;此外,还有《美国之旅》《绿洲笔记》等装帧作品也纷纷获奖……《二马。装帧经《中国出版年鉴》选定为一九八○年全国最佳设计之一;之后,戴卫的作品以「最佳设计」的殊荣进入迄今各年度的《中国出版年鉴》。
  社会的「良性反馈」,事业的「捷报频传」,不断地增强着戴卫的工作信心。与此同时,我国装帧艺术的落后状况,从反面深深地「刺激」着他……在我国,书籍装帧虽然已有了几百年的历史,然而在世界上却处于相对落后的地位,多年来,装帧艺术以「小生产」的方式,「田园牧歌式」的步伐,漫不经心地蹒跚而行。人家国外早已「关山度若飞」,而我们还在「悠然见南山」。前些年在国际书籍装帧博览会上,我国参展的部分书籍,装帧粗陋,封面皱褶,显得不挺拔、不美观;与堂而皇之的欧美、香港版图书摆在一起时,往往相形见绌。这种状况,与我国的国际地位很不相称,也使参加书展的中国工作人员汗颜、脸红,甚至趁人不留意时,赶紧用手悄悄把书的「背脊」整理伸展,把书的皱褶弄平顺。而那些平庸的封面设计,改不能改,换不能换,祗好任其露丑……这一切,向我国书籍装帧界提出了严峻的课题与紧迫的任务。
  每想到这些,戴卫就会产生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搞装帧设计就一定会阻碍自己成为国画家吗?我不这样认为。就算是『为人作嫁』吧,那又有什么不好?书籍是人类文明的结晶体,而装帧与书籍共存,这是了不起的!」—戴卫这样回答好心的规劝,也这样坚定自己的信念。
  然而戴卫深知,光有「为人作嫁」的信条是不够的。书籍装帧融抽象、具象于一体,「方寸之地,气象万千」,作为一门艺术,它需要不断地追求变化和创新,要根据书的不同内容和风格,采用不同的表现方法和艺术手段。这种因书而异的创作要求,戴卫称之为「量体裁衣」。
  戴卫锲而不舍,实践着他的艺术追求……
  一九八五年,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了《戴卫封面插图选集》。全国美协副主席、著名美术理论家蔡若虹撰写了热情洋溢的序言,著名画家黄胄题写了书名。翻开这本画集,一○一幅精美的作品,形式不拘,手法多变:或写实,或变形,或夸张,或图案;抑或变形中杂以写实,写实中掺入夸张,夸张中又不乏变形。总之,力求与书的「身份」、「气质」相符合,体现了因书而异、「量体裁衣」艺术实践的成功。而当我们饱览了书籍的「时装展览」之美,沉醉于艺术的享受时,禁不住要为这位才华横溢的设计师鼓掌叫好!这时,我们听到的却是设计师「谢幕」时的话外音—「掌声,祗能激励我更加勤奋刻苦,因为我不是才子派,而是苦学派;艺术是诚实的,祗要你肯于为它付出劳动……」
  追日的「夸父」
  最近,戴卫邀笔者到风骨堂看画。
  寒暄之后,他唰地抖出一幅长卷来,约有丈余。我启眼一看,嗬!画面上一个风清骨峻的裸体男子,披发拄杖,奋力奔跑,前面是一轮红日,光焰四射。这不是《夸父追日》吗?
  戴卫画它,仅仅是为了再现一个众所周知的神话么?
  我正在沉思,戴卫却讲出一番道理来。他说,中国文人画的传统,自古以来都讲求「借物抒情」、「自我表现」、抒发胸中意气,在画中,往往寄托着画家自己的理想、抱负、人生观和美学追求……
  我恍然大悟:原来,戴卫作此画,是在以「夸父」自况、自励呢!
  可是,为什么要把夸父画成全裸呢?
  戴卫说,裸体,祗是一种表现手段,国画中很少画裸体,我这样做,是自有其独特寓意。试想,夸父最终没能追上太阳,而在半路上渴死了,也就是说,他是拼着命去追日的,我认为,具有这种不屈不挠的舍命精神的夸父,应当是赤条条来去、无一丝牵挂的人,越纯粹越好,最好能使自己赤裸起来,「透明」起来,方能达到「物我两忘」舍命追求的至高境界。
  画家的这番诠释,是理解这幅画的索引。
  夸父精神,是我们的民族之魂。戴卫以夸父自励,他究竟是在追求着什么呢?
  他追求高格调、高层次的美学趣味,追求装帧艺术的「书卷气」、他立志要从美学起点上提高我国装帧艺术的水平。这涉及到艺术家本人的阅历、修养、知识,甚至格调、境界、胸襟。这一切,戴卫称之为「内功」,祗有「内功」扎实,方能厚积而薄发。因此,戴卫的追求,集中到一点上,就是苦炼「内功」,他精读古典名著和美学著作,研究绘画理论专着。他勤练书法,日夜临帖,他深知「力透纸背」、才能得其神韵。他继续苦攻国画,并把中国画的某些美学原理,像虚实结合、形神兼备、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以及「疏可跑马」与「密不透风」「用墨如泼」与「惜墨如金」的辩证关系等,借鉴而融入装帧艺术中去。他广涉艺术门类,博采众家之长,从素描、人物、装潢、雕塑、油画、版画甚至民间剪纸等各个艺术领域中吸取营养。他还努力钻研现代构成意识,以增强装帧设计的时代感。
  「内功」绝非百日之功,追求亦非一蹴可就。戴卫为此而付出了超负荷的艰苦劳动。多年来,他不知道礼拜日、节假日是什么滋味;每晚,在宿舍区的大院里,风骨堂的灯光总是熄得最迟。画室到他的卧室还有一段路,他深更半夜走回卧室时,常常因为过度疲惫而步履踉跄,有时甚至一个筋斗摔得鼻青脸肿。有一次,他在家里作画,晓云叫他照看一下锅里的饭。哪知他沉迷于手上的画稿,等邻居闻到饭焦味,敲开他的房门时,饭锅早已烧穿了底。戴卫祗好自我解嘲地说:「嗅觉不灵了!嗅觉不灵了!」后来晓云特意买了一只「叫壶」,壶盖上有个特制的小孔,水达到沸点时便会发出「吱吱」的警报,以提醒不经心的主人。谁知有一次,戴卫烧上水,就神游于艺术的「太虚幻境」去也!这一次岂止「嗅觉」,连「听觉」也不灵了!结果是壶底再次烧穿,夫人回来,哭笑不得。真可谓:「夸父追日」追犹紧,弃耳不闻「叫壶」声!
  说到《夸父追日》,晓云曾向我讲起过,戴卫这幅新作是怎样画成的。
  ……那天晚上,夜已很深了,戴卫仍待在他的画室里。他眉头紧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像是孕育着一种悠远的思绪,又像是萌发着一种不安的躁动……倏地,他掐灭了烟头,眉头间豁然舒展……他猝然握笔在手,铺开八尺生宣,大开大合地挥洒起来。时而凝重,时而潇洒,时而轻柔,时而粗犷,画到遒劲的点睛之处,或是得意的神来之笔时,他忽而喃喃自语,如痴如醉;忽而猛喝一声,拊掌长啸;忽而手舞足蹈,挥汗自喜……
  是的,戴卫曾经说过,我也应当做一个「夸父」,为了追赶艺术的「太阳」、我宁可「道渴而死」!祗不过,戴卫手中握着的不是「杖」,而是笔。他的那支如椽之笔也会化作「邓林」(即桃林)的「邓林弥广数千里焉?」而戴卫笔下「化」出的数以千计的装帧插图,伴随着数以百万计的图书发行量,又何止荫蔽、覆盖「数千里」呢?可以说,它们将遍布在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大地上,色彩缤纷,艳若「桃林」,造福大众;滋润后人。
  艺术的「太阳」啊,远在中天;追日的「夸父」啊,穷追不舍……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
原文刊载《四川文学》一九八八年第一期
徐康
原四川省作协副主席
国家一级作家
巴金文学院副院长

2
开放时间:
星期二 - 星期日 9:00 ~ 20:00
19:00观众停止入场,19:30观众退场,20:00闭馆。
项目单位:
四川美术馆
合作单位:
成都全景网络发展有限公司

展馆地址:成都市人民西路6号
电话:(028)86636199
邮箱:scmxyqxx@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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