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典型的四川矮小女人,但我却从小就觉得她非常高大,特别是在孩提时代,她总是提拖我走路。以致于当她去逝时,我才猛地发现:自己的身边永远失去了提拖我走路的巨大身影。母亲生于晚清光绪末年,她的一生经历了中国最为苦难的岁月。抗日战争期间,母亲竟在没有医生和任何医疗设备的雪域高原指挥我父亲,教父亲用一双大手把我接到这个世界。而这在她看来却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母亲笃信佛教,乐善好施,她虽然是同时代为数不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但她从不鼓励我们去争什么,自我有记忆以来回想不起哪怕一次母亲叫过我们用功努力学习之类的规劝,每当我在灯下读书习字或作画时,总是听见她深情地说:「六儿,早点睡!」「六儿,你要注意身体啊!」母亲一生自信、睿智,进入耄耊之年的她依然有清晰的头脑和记忆。在她老人家临终前曾与我有过壹次长谈,当她有意与我谈到我们兄弟姊妹时,她说:「你们兄弟里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你已经是名画家了。」我赶忙说:「我算什么名画家。」这话使她似乎不太满意,她合上双眼中止了我们这次谈话。事后我感到这是我一生中说得最不得体的一句话,我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老人家的话说下去呢?要知道,其实母亲一生都希望我们有成就,因为我们就是她生命的全部,也是她生命的延续。因为这句话,我自责和后悔了若干年。今年时逢中秋佳节与国庆相会,又是母亲百年华诞之时,为此我排除所有杂事为母亲造像一尊,相信母亲在天之灵能鉴此笔墨之真情。
岁在公元二仟零九年十月六日于风骨堂六儿沐手敬绘
戴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