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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徐仲偶:创造力源自高度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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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艺鉴】徐仲偶:创造力源于高度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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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

10米长卷黑白木刻3-1  1987-1994年1998大英博物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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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

10米长卷黑白木刻3-2  1987-1994年1998大英博物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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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

10米长卷黑白木刻3-3  1987-1994年1998大英博物馆收藏


徐仲偶:创造力源自高度自律

文 | 傅之庭

       徐仲偶的艺术世界里,没有界限这个词。他刻写实黑白木刻,得了全国美展版画最高奖;他画写实油画,入选法国巴黎沙龙展;他画国画,意味独到;素描曾享誉川美;他的黑白木刻《生生不息的土地》、十米木刻长卷《青龙镇》、以中国传统木结构为主题《榫卯系列》,均被大英博物馆收藏。他总是不断创新,但每涉及一个领域,又绝对是他徐仲偶的风格。让人艳羡的创造力缘何而来,他说这源于高度的自律。


       徐仲偶出名很早,大学毕业作《生生不息的土地》就让他一举得名。这幅描绘中国传统农村风貌的黑白木刻,在以“伤痕艺术”流行的八十年代里,其表达的理念和寄托的情怀都可谓独树一帜,后作品被大英博物馆收藏。“我是新中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当时在四川美院版画系。那个年代进入大学校园的青年,对知识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渴求,我也一样。当时流行伤痕文学、伤痕艺术,可我不想思考这些主题。”徐仲偶说自己一直是少年老成,以至于读大学时,连老师都叫他“老徐”。那个年代的人跟着国家经历了变革和动乱,而他对生活、对人性、对疼痛,都比同龄人来得敏感。当别人用画笔来表达疼痛的时候,他在板上刻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劳作的农人,生生不息的周而复始,他想用这些古老又熟悉的场景,表达人与天地的关系,以及天地间的秩序。他说,疼痛久了,要学会隐忍。

      徐仲偶另一早期作品《青龙镇》也是属于有别于当时潮流的本体现实主义,它没有任何修饰,只有对人的关注和关怀。但随后,他的创作逐渐放弃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转向艺术本体语言的研究。“《青龙镇》对本体现实主义做了一个诠释,让我学会诚实地面对生活和艺术。在这一点上,我为自己画了个句号。转而,我开始研究艺术语言和形式,因为我认为艺术的本体不是表达世界,而是语言形态的研究。艺术语言研究属于基础理论层面,它解决的是看世界是对立的,还是和谐的;是兼容的,还是批判的。艺术语言的解读没有国界,任何人都可以直接沟通,艺术就变得更宏大了。中国的一些艺术家已经走入新的误区,看见实的东西为实,看不见虚的东西,也看不见虚实之间的转换。因为本体的语言研究让我们从表象回到事物的根本,解决一个还本的问题。”

      在徐仲偶的作品中,艺术语言是从象、意、气三者关系思考过来。他总是能轻易抓取他想要的意象,但显然并不拘泥于此。“五四运动以后,艺术走向‘象’,艺术要表现革命题材,要和现实联通,‘象’就出现了。中国艺术本体是‘意’,你看中国过去的艺术造型方式很平面化,不追求写实,因为注重的是‘意’。‘象’逐步褪去,‘意’就汇成‘气’。所以中国文化最高妙的是‘气’。‘气’是中国文化中看不见的‘道’。‘象’受思维的局限,而‘意象’超越了‘象’,如同心生爱慕的人之间无需语言就能情感流转,这就是‘意’。‘意’和现实还发生关联,但是‘气’却是上下左右,八面来风。

这就是我的艺术为什么会走这条路,因为我要向世界表明一种态度:中国的艺术不在‘象’,是在“气”中下结论的。这是我的三条路:我是从‘象’中来的,但是我回归到‘意’中,现在又走向了‘气’。”《榫卯》系列之前,徐仲偶正创作一幅10米长卷《青龙镇》,工作场景中应用的大量榫卯,引发他的思考:这么简单的一个结构怎么就变成了房子?逐渐地,他发现了榫卯的符号性,中国的社会、文化就是在一个简单的原则上解决了复杂的问题——阴阳。契合就成了榫卯系列的一种语言符号。

       在创作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个系列可以用雕塑的语言来表现,又转身去做了《核桃》系列。“在做《榫卯》系列的时候,发现雕塑的方式更能充分地表达它。这也打破了他创作思路的门类界限,跨界到雕塑、装置等更综合的领域。我有这样一个观点,先要把一件事情做实,然后再推而广之。整个中国的艺术品市场,版画是最不景气的,但是我在版画家中还算可以。原因在于我把‘根本’守在版画里,但我是‘运动’版画,包括拼贴版画、印与画结合、不同材料的组合。现实社会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我的根本还是留在刻、留在木板,只是语言形态发生了很多交叉性的变化。大家看到我的画与时代发生了一种关联。”

      此后,徐仲偶在他的《以书写的名义》、《以水墨的名义》等作品中,畅快淋漓地发挥了他对中国艺术和中国精神的理解:他的这批作品借鉴于中国的书法和篆刻艺术,在汉字意蕴基础上,强调书法的艺术。作品中有书法用笔的骨法、力度、速度、节奏、韵律、笔势与章法,也有黑白关系的强烈对照。徐仲偶把这一切称之为“从中国出发”,以中国精神表现当代艺术。“我的符号从来不沾连在中国文化当中。你感觉像书法,但每个字你都辨识不出,它实际是一种气韵。如果我们只是把过去的符号拿来用,那是对中国文化最初级的理解。把中国精神融入在艺术之中,艺术的风格和符号完全是自身的,这才是艺术的独创性。我很高兴,我做到了‘三离’:当我和我的同代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成为同代人潮流的追随者。一定要对这个时代有一种自我体验和认知,确立自己的观点,我从来不循着西方现代艺术的方向,因为我很清楚西方是个体系。我的现代从来是从中国出发,而不是西方出发。但这不意味着我不学习西方。我的态度是所有外来的东西都是营养,而我是胃,用我的胃去消化一切的文化。”

      徐仲偶说,他有四个不复制:不复制古人、不复制西方人、不复制同时代的人、不复制自己。他的版画讲究刀法,刀随心运,心性就在一刀一刻的过程中流露出来。他这几十年,刻了三千多块大大小小的板子,刀与心的交流成了自身的语言形态。到了现在,谈及刀法,作品就像一部黑白木刻的字典,里头每一刀都是徐仲偶的“我在”。“下一步,我会打破国、油、版的界限,把三者融合在我的创作中。因为我觉得它们最终只是一种媒介,而不要看作是画种的分类。就版画而言,它的内容可以是千差万别。”徐强调说,人一辈子要专注于一件事,要谦恭一点,把一件事做好。艺术家把自己藏在作品后面,要靠作品说话。

       几十年的创作,每一次的创新和转折,让认识徐仲偶的人都惊奇,这源源不断的创造力从何而来?徐仲偶的回答很让人意外:“我给自己下的结论是,我和我的同代人在一起做艺术的时候,我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我是一个兼顾高度感性和高度理性的艺术家。我认为,伟大的创造力来自于高度的自律,那些科学家、哲学家能有深刻的思想和发现,是因为他们能忍受常人难忍的约束力,约束和原则带来自由。所以我在做艺术的时候,我会不断思考,思考越深越好,忍得越久越好,动手创作的时候才轻松和游刃有余。艺术不是表达外部的美丽,而是表达事物的本质。我在做艺术的过程中,很看重感性与理性的结合。”

       他说,生活的秩序性,表达的秩序性,人生的秩序性,对一个人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何况是艺术家。高贵的生命在于谨守:先能守住这个“律”,才有灵动的绽放。

       《宁波创意》:

       能否说说您对国内当代艺术的一些看法,比如,如今眼前一亮的作品、真正有个性的作品,其实并不多见。

       徐仲偶:

       当年我从欧洲、美国看到的作品,三年后国内就出现类似的。现在更快,半年就有了。经常看到西方已经出现多年的艺术样式,在中国被炒得红得不得了,中国已经成了一个拷贝大国。风格的拷贝、思想的拷贝,社会、文化形态的拷贝。举个例子,批判精神对西方非常重要,因为他们有基督和撒旦的关系,有撒旦,才能出现批判。中国艺术长在哪里?中国不是讲批判,是讲兼容。中国好与坏的关系是藏在事物中运行,它不是人为的割裂,但我们老把西方的批判看成了不起的东西。

       我认为艺术家心中要有三样东西:

       第一,艺术家永远不是“我”的世界,是“天地人”三者合一的世界。艺术家要站在天地人三者合一的关系中:艺术是观天而得的思考,是表现对万物的情感。人在万物中的定位,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都是一个系统。

       艺术家的生命历程和他的艺术思考和行为,是面对现实社会、当下社会的思考而产生的,不是自娱自乐的,所以我也不认可“艺术就是图高兴”这种说法。这是我要强调的第二点,艺术是思考的产物。

       第三点,艺术家永远都包含了此时此刻的“我在”,所以艺术家是“我”观天、“我”体察社会和人,这里有“我”的观点、认知和态度。不是说此时此刻的“我在”就只能是“我”这个个体,它一定和各种关系发生联系。上面这三点就是艺术家开始艺术创作历程的思想体系。

       《宁波创意》:

       创作版画几十年,也教了几十年的书,艺术创作者和教育工作者这两种不同的身份,在教学中会给您带来困扰吗? 哪个身份更有成就感?

       徐仲偶:

       我这一辈子教书,最不喜欢的就是让学生和我一样。我只是先走一步,所以叫先生,你们后走一步,所以叫做后生,我们是前后关系而已,没有水平高低。你跟我学是学我的方法,我的思想,但艺术风格、主张、见解要融在你自己的生命中,变成你的独立存在。教了一辈子的书,没有一个学生像我,这是我很欣慰的地方,我一生都没有因为教学生占用大量时间而后悔。我有一个观点,教好一个学生打了一个平手,教好两个学生攒了一个,教好一百个学生,我攒了九十九个,这就叫长寿,学生是我的命,学生好我的命好,学生是未来,有未来的人是幸福的人。我一生除了认真教书就是认真画画,这些都让我很满足。

       《宁波创意》:

       听说您当年险些就当了劳申伯格的助手,留在美国了?

       徐仲偶:

       我86年去的美国,当时劳申伯格已经是很知名的大艺术家,他要我做他的助手,留在美国。但我那时还是很传统的思想,想到自己是公派出国,要是不回来,不是成叛国了嘛!还有就是语言不通,也没有那种勇气。但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西方,却不迷恋西方。就这么三点原因,我又回到了国内。

      《宁波创意》:

       您创作的《青龙镇》好像和沈从文的故乡很有渊源?

       徐仲偶:

       是的,青龙镇的原址在湖南凤凰,也是沈从文的故乡。1992年沈从文的骨灰迁回家乡,他的夫人和儿子邀请我去那里。

       在那,我们和当地的四大班子聊了很多,我说你们千万要把凤凰城保留下来,人们看到沈从文的文章一定会来这里寻访,要留下沈从文的文化。几天后他们就决定保留古镇,所以我很骄傲,为保存这份文化遗产出了点力。

       《宁波创意》:

       在高等艺术院校执教几十年,您觉得当前教育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徐仲偶:

       没有意识到每个人生命力的彰显,每个孩子的个性复苏,每个学生独立思考能力的建立与潜在能力的开发。如今的年轻人很少能有自律的,因为在高中也不是自律出来的,是高压、是管理,自律系统几乎没有,于是就不自觉了。中国的高考制度带来的最大悲剧,就是把充满活力的青年人变成寻找标准答案的奴隶。

     《宁波创意》:

       您总是在强调自律、理性,您的作品也是冲击着强烈的理性思考,为什么?

       徐仲偶:

       高度的感性和高度的理性是一个艺术家应具备的素质,问题要想清楚,但画面要深邃、含蓄、丰富和迷人。


       采访手记

       艺术的真意,在与自我的对峙里,也在超越自我的心力上。

       初见徐仲偶,老头衫、中裤、拖鞋,忙碌奔于各种会议和施工现场。那边刚刚从中央美院城市设计学院卸下院长一职,这边宁波大学潘天寿艺术学院就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奔波于北京、宁波两地,他是真的忙。

       采访是见缝插针地进行。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在大家都缅怀伤痕、以伤痕做创作主题时,你为什么低下头缅怀土地,说这天地人才是根本?徐老师身子一怔,刹那的光亮,滑过他的眼睛。说了句:嗯,你懂我。打开录音笔吧。我说,不用。能速记。好多年,没遇到这么舒心清朗的采访。我问在点上,他出口成章。一席访谈,于我就是听一场先生布道。

       每个人都会在青春期里面临一个难题:我是谁?我们都带着这个问题长大成人,求索一生。而似乎,这个难题,在徐仲偶那里,根本就不是难题。他没有迷茫,没有困顿,他把自己抽丝剥茧地理清了。他就是他自己,他又不是他自己。每个瞬间,他都在与自己相遇,在与变幻莫测的自己对话。

       我们经常说,一个人的作品就是他自己。无论书法、绘画、雕刻,还是手工器物的制作,经人之手的东西,总是人的痕迹。这里头有人性之美,也有人性之丑恶与缺陷。如不加以提升处理,一个人的创作,总会遇见瓶颈,有索然无味的一天。这个世上很多被称为工艺或者艺术的东西,大抵不过如此。

       徐仲偶的魅力,在于他对自己的高度自律,他的作品是他自己,又高于他自己。

       我想,艺术的真意,在与自我的对峙里,也在超越自我的心力上。


       声明:本文原刊于《宁波创意》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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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时间:
星期二 - 星期日 9:00 ~ 20:00
19:00观众停止入场,19:30观众退场,20:00闭馆。
项目单位:
四川美术馆
合作单位:
成都全景网络发展有限公司

展馆地址:成都市人民西路6号
电话:(028)86636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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